长征路上的陇南印记 | 哈达铺轶事

来源: | 作者: | 日期:2019-08-17 22:03:29 | 阅读: 2486

甘肃省宕昌县哈达铺镇是一个不起眼的偏僻小镇。历史上曾经繁荣过,那是清末民国时候的事了。哈达铺属于岷山山脉,是千里雪后“尽开颜”的地方。 一九三五年九月二十日下午,毛泽东率领的中国工农红军红一方面军历尽千辛万苦走出茫茫草地,翻过皑皑雪山,在天险腊子口与国民党守军进行了一场激烈交火,后经过渭源县大草滩,先头部队攻打岷县县城未果折转向南,来到了宕昌县哈达铺镇。 之前,先头部队到达哈达铺镇的时候,国民党守军鲁大昌的一个排早已扔下守地仓皇而逃。 经过长途跋涉极度疲惫的红军队伍驻扎在哈达铺镇和临近的几个村子。毛泽东和张闻天歇脚在哈达铺镇一家叫作“义和昌”的药铺店里。这是一座前店后院有几间小瓦房的院子,低矮的房屋后面紧靠着一条宽阔河道,瓦房旁边有一小门,直通河边。荒凉苍寂的河道一直延伸至绵延起伏的岷山山峦。九月的夜晚,这里好像已进入深秋时节,高原的朔风凛冽而又强劲,固执地在低矮的瓦屋上面不断地刮过,给这些远道而来的人们“打着招呼”——冬天马上就要来到了。 刚刚抵达的毛泽东在小屋里顾不上休息,他疲惫的身躯在低矮的小瓦房里不停地徘徊,脑海里总是被一个重大的问题困扰,他在为红军明天或下一步北上的出路思索着。走出草地队伍前进的方向和出路在哪里?革命的命运前途应该如何决定?红军北上的方向应该指向哪里?自从同张国焘妄图分裂中央的行为斗争之后,北上一直成为红军和党中央的重大战略问题。从门外院子里吹进来的凛冽寒风使得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马上意识到高原的冬天很快就要来到了。这是他带领着疲惫不堪的红军队伍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从一个叫腊子口的大山沟里出来,经过狂风肆虐的大草滩到达的小镇。远山的苍茫,密布的云层,凛冽的朔风,将西北高原的苍寂寒冷毫不吝啬地显现在红军面前。他此刻的心情起伏跌宕,不停地思索着队伍的前途命运,革命的前途命运。高原的寒风唤醒了他的意识思维和心底的潜在定力,激荡澎湃地在他的心里鼓跃,如同大海一样汹涌。 毛泽东走出小院,信步在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小街上。暮色苍茫,阴冷的天空很快就要黑下来。两旁低矮的土房子面向街道的炕洞里,背墙上面的烟囱里飘散出辛烈的柴草牛粪燃烧的浓浓烟味,有些呛人。顺着窄窄的街道一直往前,不远处,靠左边,有一间邮政代办所标识的小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弯下腰钻进屋子。黑乎乎的屋子里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啊!有报纸,上面落有灰尘,看来邮政所里早已没有人。他如获至宝,吩咐身边的人赶快将这些报纸收拾起来带回住所。昏暗的油灯下面,在一堆报纸上面,毛泽东急切地寻找感兴趣的各类消息。自从部队进入草地以后,他再也没有看到过任何报纸。茫茫大草地隔绝了红军、中央与外面的一切联系,一点消息都没有。此时,寒风依然呼呼地刮着,屋子里有些寒冷,他这时候全然顾不得了,昏暗的油灯竭力地散发着一丝光亮,陪伴着他在字里行间寻找着什么。蓦然,《大公报》上一小行黑体字跳入他的眼帘,“陕北”“共匪”“刘志丹”。啊!陕北、红军、共产党、根据地。他的神经高度绷紧了,他的眼睛发亮了,心跳加速了,情绪紧张了,精神亢奋了,他不由得喊了起来:陕北有红军,陕北有共产党,陕北有刘志丹的红军,还有徐海东的红军,陕北有我们的人。这一夜,他彻夜未眠。这一夜他与张闻天、周恩来、博古、王稼祥等中央领导人议论决策着红军的走向、长征的路线、革命的未来。 九月二十二日上午,在毛泽东、张闻天的住所召开了周恩来、王稼祥、博古、左权等同志参加的中央领导人会议,作出了把红军长征的落脚点放在陕北的重大决策。 小屋沸腾了。小屋里的人激动不已。 小屋欢腾着,小屋里的人情绪高昂,希望的曙光泛映在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等人的脸上、心里。一条希望之路即刻呈现在他们面前。这是茫茫黑夜里窥见星光闪烁充满希望的方向;这是踏越江河峰峦草地雪山九死一生的路标;这是历尽枪林弹雨厮杀追击之后的曙光;这是经历浸淫恶风骄阳饥饿病痛大难不死的胜利之途。小屋里的人因为那张不起眼的纸张而彻夜不眠,小屋里的人因为那几十粒铅字而确定了行进的方向,小屋里的灯光照亮了中国革命的方向,小屋里的人紧紧握住了中国革命的前进之舵。 当天下午,红军团以上的干部大会在下街关帝庙的土院子里召开。窄窄的土街巷里涌满了红军的干部战士,许多老百姓也争相围看。骄阳似火,拴在街巷边老柳树上的战马也由于午后炙热的天气和集聚的人群而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然而,大院里围坐在地上的红军干部却精神振奋,毛泽东高亢洪亮的声音回荡在阳光下,飘散在清风里,迅速地沁入干部战士的心底。 “感谢国民党的报纸为我们提供了陕北红军的消息,那里有刘志丹的红军,还有徐海东的红军,还有根据地。” “我们要抗日,首先要到陕北去。” “到陕北去,北上抗日!” 毛泽东站在历经风雨侵蚀的关帝庙的台阶上面,挥舞着他巨大有力的手,面对着围坐在土场上精神饱满的红军干部发出号召,宣布着中央的决定:到陕北去!北上抗日! 由此,红军一方面军一、三军团和中央军委直属纵队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抗日先遣支队”。 午后的阳光在晴空下分外耀眼,暖暖秋阳鼓荡着红军战士的激情,中国革命的航程从这里又一次走向辉煌。 哈达铺,成为长征路上的“加油站”,因为经过艰苦卓绝斗争的红军队伍在这里进一步确定了革命前进的方向,作出了把长征的落脚点放在陕北的重大决策;因为关帝庙干部大会的召开,奠定了“到陕北去,北上抗日!”的航向。小镇和小镇上的人们,也因为这一支特殊队伍的到来,迸发了从未有过的极大热情,这是历史给予的殊荣。这支队伍在这个地方因为一个缘分、一个无与比拟的革命缘分,使得哈达铺成为了中国革命历史中一个毋庸置疑的伟大历史转折点。尽管后来有许许多多关于报纸消息来源的不同描述版本,包括一些亲历者的多种叙述,但历史的真正定位只有一个:哈达铺,长征路上的“加油站”。这个被长征历史的光辉照耀了的地方是中国革命历史里不可或缺的,铭刻着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艰苦辉煌的革命历程。 当这支队伍刚进入小镇的时候,驻守在这里的国民党鲁大昌军队一个排的队伍仓皇逃走,囤积的粮食、盐巴、草料等一些物资都没有来得及带走。小镇街道上当地价廉物美的锅盔、猪肉、羊肉、粮食、烟叶等丰富的食品给了刚刚走过草地、翻越雪山饱受饥饿的红军战士极大的营养补充,迅速地解决了部队长期饥寒交迫的处境。相对便宜丰富的食品、药物给危难中的红军带来了极大帮助。人们把红军战士迎进自己的家里,用热炕、油茶、锅盔、油馍、羊肉招待。在万里长征路上历尽饥饿病痛和枪林弹雨的战士,在哈达铺老百姓的热情款待中,补充身体营养,提振精气神。 一九三五年九月二十三日,毛泽东等人带领队伍从哈达铺出发,经理川、阎井、通渭县榜罗镇等地向陕北进发。 在翻过岷山之后,毛泽东写下了著名诗篇《长征》。 一九三六年八月九日后,中国工农红军红四方面军、红二方面军相继进抵哈达铺,此后,红二、红四方面军在哈达铺休整近两个月时间,执行中共中央西北局《洮岷西固战役计划》,在哈达铺、岷县一带扩红建政、宣传抗日、建立苏维埃政权。 哈达铺的红军情结、革命精神、“加油站”意义铸成了长征路上的一座丰碑,昭示并照耀着世人,也见证着中国革命的历史。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下午,在甘肃省岷县县城人民大礼堂里,黑压压地坐着几百人,正在聆听陈昌奉红军长征报告会。陈昌奉是毛主席长征路上的警卫员,时任武汉军区副参谋长。陈昌奉正在做一次壮举,他要在有生之年,重走一次长征路。他从江西瑞金出发,一路走来,经过哈达铺到达了岷县。 那天的报告大会上,陈昌奉讲述了一个普通老百姓并不知晓的秘密:当年毛主席率领的红军队伍长征到了哈达铺,在哈达铺邮政代办所的一张《大公报》上看到了登载有刘志丹的红军在陕北的消息。当晚,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张闻天等中央领导商议才决定去陕北,完全不是我们一直认为的从江西瑞金出发就去北上抗日。正当陈昌奉在大会上刚讲完这段历史,大会正在进行的时候,有人急匆匆地搭在陈昌奉的耳边说,北京中央办公厅急电,要求他马上赶回北京。陈昌奉从讲台上下来迅疾离开了会场,立即返回了北京。 随后,一个十分沉痛的噩耗传来:伟大领袖毛泽东逝世! 事后,当我听到关于陈昌奉岷县报告大会上所讲的那段历史,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但是,事实总归是事实。当我现在将这一段历史诉诸文字的时候,它早已不是一个传说。 从此,哈达铺在中国共产党的长征史、革命史中的历史价值与历史地位被慢慢地呈现出来。历史不是传说,是真实;历史不是小孩,是时光老人;历史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它就站立在你的面前。 哈达铺,由此向人们展现出历史的厚重感,它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逝去。它坚定无可辩驳地证实着哈达铺在中国革命历史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它同时告诉我们,历史是真实的,证实了先辈们走过的那一段悲壮的路,任何更改、涂抹、淡忘、误解、编造、诬陷、利用、欺骗,最终都会被真实踩在脚下。历史是无可辩驳的存在,是不可移动的大山。然而,在革命取得胜利后的几十年里,哈达铺一直沉寂着。当年毛泽东与周恩来、张闻天等曾经居住过的义和昌、同善社、张家大院等几座小院,这曾经解救红军战士于危难的小镇,红军一、二、四方面军数万人马经过的弯弯曲曲被称之为“红军街”的街道,红军与当地群众聆听毛泽东讲话的关帝庙……都渐渐蒙上了时光的尘埃。小镇落寞在贫困里,安静而苍凉。当然,也偶有探访者光顾,追忆敬拜,追寻令人难忘的那些过往。哈达铺红军长征纪念馆原馆长韩尔明的小舅子,曾经担任过文县文化局长的沈璇给我讲了一件久远的事。沈璇的老家在宕昌官亭,一九七八年六月,他跟着担任纪念馆馆长的姐夫,在哈达铺镇上见到当年任兰州军区司令员的肖华重访故地。肖华一行十多人在哈达铺逐一踏看了当年红军驻扎时的所有旧址。时任宕昌县委书记马体安、副书记戴树举一路陪同。肖华深情地回顾了当年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等中央领导同志和中央红军经过哈达铺时的情景,对当时发生的事情重新作了界定、辨识和确认。每到一处,肖华都身临其境重新回忆当时的情景,对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等中央领导同志居住的院子、房间等情况给予了准确认定。特别对那张《大公报》的发现作了权威性结论。肖华还对毛主席党中央去陕北的英明决定、团以上干部大会的召开、哈达铺群众对红军的热情拥戴情景、哈达铺当时的经济社会状况等诸多重大事项都作了界定和确认,为哈达铺革命红色基地的确立奠定了无可争辩的基础,也给当时纪念馆的复建修整工作提供了帮助。当时,沈璇刚刚高中毕业,十八九岁,他就站在肖华一行人跟前,听他们讲述哈达铺、红军、毛主席、党中央的往事。许多年过去了,他记忆犹新,感慨万千。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有一个人——韩尔明,当年哈达铺纪念馆的首任筹建馆长,后来患病,成为身有残疾的守护者。二十八年来与这些中国革命的缔造者留下的故事、脚印形影不离。在当年周恩来居住并作为红军司令部的那座院子一隅,韩尔明住在一间低矮的小屋子里,默默守护着这些院落。在韩尔明独自一人伫立在静寂之中的时候,他有这样的感觉:这几座曾经留住过中国革命领路人的屋子里,依然有不可名状的精神存在,依稀有可触可摸可辨的印迹让你心存感应,依旧有一种荡涤心灵的凛冽气概……韩尔明不知道的是,这种精神感应,也会传递到每一位造访者的身上。 韩尔明寄居的老土屋子是用几根圆木搭建的,约有两米多高,光线仅能从那块牛肋骨似的小窗户和一面单扇门里挤进来,屋子里一个土炕、一张小桌、两把椅子,做饭的锅碗瓢盆、一些书籍报纸将屋子占据得拥挤不堪。这个院子原是红军司令部,周恩来同志的居所。韩尔明在这院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酷暑寒冬,秋来夏往,韩尔明心诚笃定地默默看守着这些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他日夜巡走在哈达铺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小街上,绞尽脑汁地思索如何保护好这些存留着红军脚印的革命文物。在他灵魂的高地上,毛主席、周总理和红军的身影始终与这些屋子、这座小镇融为一体。 毛泽东思想匡正引导了中国革命的正确航向。哈达铺在红军向何处去,何处落脚的关键时刻起到了指示方向的作用,为我们在真实准确弄清红军长征建立陕北革命根据地的来由始末,为确立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奠定了毋庸置疑的坚实基础,显现了党实事求是的原则,印证还原了一段真实伟大的历史。一九七八年七月,长期在教育战线上工作的韩尔明,从教师的岗位上被选调筹建哈达铺红军长征纪念馆。此刻,摆在韩尔明面前的是一条十分艰辛的路:一缺资金,二缺人员,三缺经验。 初到哈达铺,纪念馆仅有一间破旧的矮土房子,他高高的个子要弯着腰才能钻进去。房子里有一张破旧的桌子、一把椅子,除此什么也没有,一切得从头开始。首先要证实当年五处红军长征机关旧址。一处被人为损坏,一处破烂不堪,一处为当地农民居所。旧址周边环境更是十分脏乱,院内杂草丛生,房子残破,不堪入目。搬迁、维修、清理工作迫在眉睫。同时,正式挂起了“哈达铺红军长征旧址纪念馆”的牌子。当时,一共只有两名工作人员。 复原当年红军长征经过哈达铺的原有面貌,使纪念馆的工作尽快走上正轨,是纪念馆筹建工作中的主要任务。 当年红军在哈达铺时到底是什么时间,当天的情景是什么样子,毛主席和红军大部队怎么和老百姓接触交谈,毛主席和中央领导都住在哪里,当时是怎么发现报纸的,当时毛主席和党中央是在什么情况下决定向陕北去以及关帝庙的会议召开情况等等。一个个地浮现在韩尔明的脑海里。他背负着这些需待解决的问题,艰辛地走在建设“哈达铺红军长征纪念馆旧址”的征程上。 在那些不眠的寒夜里,韩尔明仅从较少的资料、老乡的口传、现实的遗址当中细细倾听、问询、琢磨、研判、认定。他走出低矮的土房子,独自一人在弯弯曲曲、高低不平,混杂着牛粪、马粪、驴粪、柴草味的那条街上,在复原往事与理性构造的思维中,力图复原那个晚上的真实情景。他在凛冽寒风里透过令人咳嗽不已的浓浓的满街炕烟,仰望星空,漫天密密麻麻的璀璨繁星里,他分明看见了一束十分耀眼的光越过头顶:红军,是红军,一支顽强不屈的红军队伍在苍茫的黄昏中从他身旁走过。他,也在其中…… 韩尔明被寒风打醒,一个激灵刺激了他的灵感。 韩尔明召集当地健在的六七十岁以上当年曾经亲历红军经过时的老人们进行座谈,不厌其烦地努力收集当年红军在哈达铺的一切重大活动和细枝末节,细细地记录整理,勘证核实。为纪念馆的充盈丰满聚集了一大批党史记录中未曾涉及的第一手珍贵史料。他无数次地现场实地踏看每一处原址,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在时光记忆里打捞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设身处地地力图从思维与现实的高度统一中再现当年的情景,为纪念馆的建设打下真实准确的基础。试想,如果没有韩尔明等人当年的这种努力,今天的哈达铺旧址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有关革命历史的遗址绝对不是人们的无端想象和少数人由性所为的任意编造,它是尊重历史的革命责任感,是忠实于真实的记忆良心。如果任由不符实际的随意编造、任性而为,那就是一种破坏。我是这样认为的。 三处旧址居住的十三户群众的搬迁工作,是纪念馆建设中的棘手事。当年没有宽裕的经费足以推动这项工作的顺利进行,韩尔明等人多次苦口婆心地做工作,在当地政府和领导的支持下,他从革命文物管理的重要性、作用意义、政策法规以及筹措搬迁经费、口粮补贴、选划宅基地等方面,循循善诱讲政策,背负误会和威胁,甚至忍受个别人的谩骂,克服少数利益者的阻力和种种困难,一步一步往前走。当纪念馆出现在人们面前,当鲜亮的纪念馆牌匾在五处旧址悬挂起来的时候,韩尔明的心里充满了自豪。老街的保护与修整是纪念馆拓展和整个纪念基地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打造红色小镇的重要一环。当年在这条充满历史沧桑感的路上,有过数万红军战士的脚印,他们从这里走向了陕北。面对改革开放扑面而来的经济大潮和人们生活的逐步改善,保护老街原貌则成了韩尔明的心中的头等大事。他把老街看作是无价之宝,这是一个文物工作者锐利目光和成熟素质的体现,这种理念某种程度上独属韩尔明。他对来到这里视察探访参观的各级领导大声疾呼:保护老街! 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第一街,这条呈现清末民初岁月的商业老街,终因睿智的人们悉心保护,没有被现代经济的浪潮掳去,街道两边606户、1209座、3391间、43万多平方米的古式民宅依然维持当年原貌。老街为“中国历史名镇”的确立奠定了基础。 因病致残拄拐站立街头的韩尔明说:“历史不该被忘却。实事求是地对待历史,或许就是面向未来的最好选择。”这是一位从事文物工作者的座右铭和终生信念。他给自己立了一块墓志铭。 一个纪念馆(旧址、遗址)的建设发展(复原),不仅仅只是一处地址,几间房屋,他应该是一段无懈可击的真实发生的历史,一段曾经发生过的真实存在,一段过去的不可更改的精神高地,一段依然再现的灵魂驻守,一段催人奋进的前进动力,一段不可抹去的往日情景。不是蓄意凭空的捏造,不是利益纠纷的抢夺,不是无限放大的虚假拔高,不是利益当头的“假大空”,不是人云亦云的误导。历史就是历史,是曾经真实发生、出现过的事。背叛历史就是背叛自己。 纪念馆还亟需延伸发展。韩尔明等人认为,抢救有关哈达铺纪念馆的珍贵史料及现存文物资料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不可懈怠延误。时机对于韩尔明们显得尤为重要。当时的地县党史部门以及党史工作者都强烈地意识到,当年那些在长征路上出生入死,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幸存者、老红军,已经越来越少,必须去北京以及全国各地拜访他们,尽快地从他们那里抢救挖掘所有珍贵资料。这些好的想法建议得到了县上领导和地区党史等有关部门领导的重视支持。然而,量大面宽散落各地的受访领导和健在的红军将领、战士以及当年的亲历者,能够一一如愿访谈,谈何容易。“红军精神、长征精神”让负责这项工作的县上领导和韩尔明等人一刻也没有懈怠。摸底、联系、上门、拜访,每一位都有讲不完的故事。当时有些受访人还担任着重要职务,要多次联系才能见上面;有些年事已高行动不便,需要多次与本人或家属商定见面;有些是在医院病床上插着氧气管见的面;有些是在神志不清的弥留之际;有些在联系的过程中离开了人世;有些第一次去还活着,再去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每一次见面、每一次探访、每一次回忆、每一次叙述、每一位受访者,都是难以忘怀的情感倾诉、精神滋养、情景还原,倾听者心灵受到洗礼,讲述者不能自已,令人动容。这些比金子还要珍贵的故事充实丰盈了哈达铺的未来,也给纪念馆筑起了新的精神高地。 功夫不负有心人。数年下来,县上相关领导和纪念馆里的寻访人员历尽艰辛克服种种困难,征得了一百多位将军的题词及珍贵的回忆录及信函。 《哈达铺长征百将墨迹》问世。这是一部凝结着红军长征将士们艰苦卓绝斗争足迹的珍贵纪念,这是一部凝聚哈达铺与红军长征精神的丰华碑记,这是一部让历史和今人共同见证承继的无价之宝。 探访者在与这些亲历者面对面接触的过程中,又获得了很多有实证性说服力的第一手史料。很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渐行渐远的情景和发生过的事情,因为情感,因为交流,因为对往事的回忆而变得更加清楚真实可信,很大程度上还原了历史的本来面目,为“哈达铺纪念馆”复壮提升打下了更为坚实的基础。 随着红色教育基地建设越来越受重视,哈达铺纪念馆的维修建设也提上了重要议事日程,上级部门拨来了一些经费。韩尔明是困难中走过来的人,把这些钱看得比命都重要,如何将清末民初留存下来的这些土木结构民居原貌保留下来是十分棘手的问题。由于年久失修,很多房屋木料腐朽、墙基裂陷、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维修遗址,不是一个简单事。韩尔明心急如焚,多次向上级领导汇报申请,很快得到了各级组织和领导的重视支持。在筹措工程材料期间,他在舟曲深山老林里购买木料遭遇数天大雨,与拉料司机一起熬了七天七夜,因潮湿阴冷,后来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导致股骨头坏死,落下了终身残疾。之后,哈达铺长长的老街上出现了一位拄着拐杖蹒跚而行的人——韩尔明。 在韩尔明身体发生病变的岁月里,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他像当年的红军一样,行走在自己的长征路上。他的两条腿完全要依靠两条粗笨的自制木拐杖行走。当他魁梧又笨拙的身躯在哈达铺街上出现时,半条街都发出咚咚的回响声。 2005年夏的一天,韩尔明第一次来我家。他拄着两只拐杖,满脸汗水地站在我面前。五层楼梯,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啊!他找我谈纪念馆的事。在韩尔明看来,这只是一次平常的走动。但他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就是韩尔明。离开我家,韩尔明又亲自开着一辆破烂不堪毛病多多的仪征车上北京跑项目去了。 为了照顾有病的丈夫,韩尔明的妻子沈玲从城里搬来跟韩尔明一起住在纪念馆那间低矮潮湿的土房子里。2017年底韩尔明终究没有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病逝在兰州一家医院。2018年春天,他的妻子也在兰州因病去世。 好在,哈达铺没有忘记。在哈达铺人们的心里,韩尔明的努力与坚守,以及遭遇的那些误解,都是他与纪念馆之间分不开打不散的缘分。 时光荏苒,哈达铺与红军长征精神长存天地,光照日月。(来源:陇南发布)